今天出山了。我沿着祖父的足迹,走了将近三天的山路。山里的风景很美,一层叠一层的绿。
山外的天地很广阔,那就是祖父口中的山外的世界。当初,祖父就是这样走了将近三天,走出了这座大山。
我的祖父名叫徐大河。山里缺水,曾祖父便为祖父取了这个名字。1931年抗战爆发,一名红军战士走进了山里。十天后,和他一起出山的有五十多人,其中就有刚满十八岁的祖父。十三年后,只有祖父和其他六个人回到了山里。这次,祖父成了带头的人。
我听祖父说过很多很多事,有出山后的,有回山后的。我六岁时,清朗的夏夜,祖父为我扇着蒲扇,我问他,为什么当初要跟着那名红军战士出山?他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为了祖国,为了革命,什么都是值得的。”后来我才知道,这也是那名红军战士常说的话。我八岁时,祖父病了,总会说一些胡话,他说指导员不该为了保护他去挡枪,他说那个炸药包应该他来背,他说那次行动应该他冲在前面。祖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祖父将父亲喊到身边,紧紧抓住父亲的手,说:“一定要将这条水渠修完,一定修完,这样全村人都有足够的水用了,我们的谷子也可以丰收了。”直到父亲连声答应,祖父才慢慢松开了手。
我的父亲名叫徐望,这名字是祖母取的。祖父外出抗战十三年,祖母不顾家里的劝说,硬是等了祖父十三年。
山里缺水,只能从很远的泉眼处一桶一桶打来。山上泉眼处的地势十分陡峭,取水很困难。每逢旱季,村里人种的谷子便“难逃一劫”,从泉眼处打来的水对这样大的旱情只能是杯水车薪。当了村长的祖父在分析贫穷的原因时,明白目前的重中之重是修一条水渠。祖父带领大家仔细勘察了地势,发现若没有专业人员的加入,水渠的修建工程根本无从实施,祖父只好退而求其次,决定修建一条从村里到泉眼处的路,尽量减轻村里人运水的负担。山里的条件太过困难,这路一修就是十多年。
父亲说,直到他出生那年,这条路才算彻底完工。当祖父终于可以腾出时间多陪一陪奶祖母时,却再也没了机会,这是祖父一辈子的遗憾。
祖父将刚刚出生不久的父亲托付给了曾祖母,便开始为水渠的修建做准备工作。在祖父的申请下,当地政府派了一个工程队来协助。有了专业人员的帮助,水渠的修建相对容易了一些,但这样浩大的工程,耗费的时间又怎会短?从勘察地质条件,选择合适路线,再到选择材料,筹备钱款,组织施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道又一道的坎,考验着这个小小的村子,考验着祖父这些冲在前面的人。
祖父过世后,父亲入了党,开始正式接手这项工作。父亲也忙碌起来了,他经常在书桌前一坐就是一夜,天快明的时候匆匆睡上一觉后又立马出门了。我在上中学后,几乎很少看见父亲在家待着。直到我考上了大学,快要离家时,父亲才在百忙之中抽出身与我促膝相谈了一宿。他语气温和地说:“娃儿,你有出息,你看,我啊,这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山,虽然我不后悔,但总是有遗憾。我希望你可以到外面闯一闯……”
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这一生都会围着这条水渠,他的梦想便是让大家伙有足够的水用,但他想让我走出这座大山,他想让自己的孩子去更广阔的天地。父亲的背后是窗,窗的外面是层层叠叠的山,山的外面是更广阔的世界。
透过父亲的眼光,我看到的却不是山外的世界,我看到的是星星与月亮,听到的是狗吠与蝉鸣的交响曲。我热爱这里,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乡,我须得回来,我想看着大家衣食无忧,我想让山外的人都来看到这里的美丽。
想到这里,我紧了紧手中的行李,加快脚步走向那山外的世界。身后的山依然是层层叠叠的绿,在阳光的笼罩下,泛起了金色的光辉。
作者:德州学院 董宏锋
编辑:扈美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