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自然之中最美的存在，是文学艺术中的精灵。《诗经》里的桃花，灼灼其华；《离骚》中的兰蕙，冰清玉洁；莫奈画中的睡莲，恬静贤淑；梵高笔下的向日葵，生机盎然……朦胧花语无不泛着艺术之光。所以将百花奉为文学艺术的灵感源泉，一点不为过。我之于花，感触颇多：或素或浓，或雅或俗，赏花可以愉悦心目；或修或剪，或插或扦，养花可以涵养情操。与花相遇，乃是万幸之事、大雅之事。
一
我喜欢花，是受父亲的影响和熏陶。
父亲有“三好”：喝酒、下棋、养花。这些都是他下班后喜欢做的事儿。他喝酒场子摆得大，下棋经常忘了回家，家人对父亲偶尔有些微词，但对父亲养花却一致地喜欢，因为住在花园式的院子里，听着四邻八舍啧啧称赞，谁能拒绝这些精神褒奖呢？
父亲最喜欢的是兰草。每年春天三四月，他会忙于自制养花土，准备给兰花分盆，这时我就成为父亲的帮手了。他带着我到河边沙滩上，先装半袋沙子，再捡一些漂亮的鹅卵石，然后到河边林中弄一袋黢黑的腐殖土。父亲把两个袋子系到一起，一前一后搭在肩上，我拿着几颗自己喜欢的鹅卵石，蹦蹦跶跶地跟在他身后。
回到家里，父亲先把土倒在地上，把大块的土疙瘩捏碎，使得土颗粒大小均匀，然后在烈日下充分暴晒，杀灭土壤中的菌类和虫卵。再借来邻居家的筛子，把沙子全部筛一边，细沙和粗沙分别另放。等到土晒干了，将土和沙以3比1的比例，再加一些草木灰充分搅拌，就制成了养花土。
父亲买来几个花盆，据说是出口转内销的，有些小瑕疵，白瓷蓝花倒是很雅致。他在花盆底儿先垫一层粗沙，接着铺一层花土，再找一束分墩的兰草放在盆里，我帮忙扶着，防止其歪斜。父亲一捧一捧地把花盆填满，再用手按压几下，然后浇水，再放几颗鹅卵石点缀，分盆便大功告成。
分盆后的兰草长得很快，细长的墨绿色叶片纷披开来，即使偶尔有狂风暴雨洗礼，也依旧坐而不乱、静如处子，颇有君子风度。难怪文人画里经常出现兰花，借此展现画家清雅幽香、洁身自好的品格。
父亲用石头在院子里垒砌了一个花架，像个假山，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兰草、珊瑚豆、夹竹桃、菊花、马兰花、君子兰、月季、水仙等，还有各种野花。花架旁边载着比较高的东洋菊和竹叶桃。竹叶桃叶子具有药用价值，我三奶奶一牙疼，就来摘一片含在嘴里，用以止疼。竹叶桃很怕冷，冬季来临前，父亲会把竹叶桃移栽到一个很大的花盆里，放在室内，防止它冻伤冻死。
二
上初中的时候，最喜欢吕老师的植物课。她时常带一些标本到教室，让我们更加直观地认识这些植物。从那时起，看到花草树木，我就寻找、保留一两个叶或花，用报纸压平、吸干水分，做成标本夹在课本中，时常拿出来欣赏。像桃花、苹果花这样花瓣比较大的，做成标本后尤其有韵味。干透的花瓣薄如蝉翼，依然保留着或粉或白的颜色，一丝丝花蕊跃然而出，让人爱不释手。
毕业时，我被分配到肥城矿务局一所中学教书，成为初一教学组的一员。教学组有语数外、地理、历史、植物几个学科的7位教师，教学组长是德高望重的张老师。张老师家里养了鸢尾花（也叫蝴蝶兰），春天的时候分了好多盆，就送给教学组的老师每人一盆。从此大家增添了一件乐事，给花晒太阳、浇水、除虫，看看花长高了多少，聊聊怎样养花，有时还谈到鲜花养生的话题。
我当时教两个班的英语，课被安排在了上午第一、二节。这样，每天搬花晒太阳的差事就落在了其他几位年轻老师身上。张老师负责浇水，仔细观察盆里土壤的情况，做到精准、及时浇水，其他人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每次下课后，我就看看花长了多少，盼望着早点开花。
有一天刚到办公室，张老师神秘地对我说：“小房，快看看你的花怎么了。”天哪，我的蝴蝶兰开了！四片紫色的花瓣蝶翼一般，整朵花真的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轻盈地落在碧绿的叶间。我又看了一下其他几盆，小陀螺似的花骨朵，个个含苞待放。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俨然有什么期待。我突然醒悟过来，立即答应中午邀请大家小聚，庆祝第一朵蝴蝶兰为我而开。
自从蝴蝶兰放在我案头的那天起，都是教研组的老师们替我搬出去晒太阳、浇水，是他们一直养护着我的那盆蝴蝶兰。我满怀感激，经常早早到办公室打扫卫生，借此回报大家的关心。其实更多时候，我也像那株蝴蝶兰，享受着同事们的呵护，何其幸福。
三
成家后虽然忙忙碌碌，我还是喜欢去花卉市场买应季花卉，哪怕要横跨大半个市区。春天的香雪兰，夏天的石榴，秋天的菊花，为小小的书桌平添些雅趣。忙完一天，深夜静下心来，坐到书桌前，捧一本闲书，梳理梳理疲惫，日子过得自得其乐，感觉幸福就是这个样子。
水仙花是冬天家里必备的，它一般不会辜负人，只要记得定期换水加水，春节前后就会嫣然开放，满屋的浓郁芳香。水仙也有陆生的，记得华兹华斯在山谷海边看到的一大片黄水仙，摇曳生姿、顾盼生辉，欣然快乐、悠然独处，成为诗人的精神寄托。
没有应季花卉的时节，我会偶尔尝试日式或者中国传统插花。刚开始接触插花，总觉得能将不同颜色的花材搭配好，是最高的成就。有次逛花店，看到了荷兰郁金香，无论白的粉的红的，都是那么娴静，亭亭玉立，立刻就爱上了它。虽然价格不菲，但还是毅然决然买了10枝回来。玻璃花瓶中的郁金香，其卓然气质融化了我，自此就不再鼓捣插花了。仅仅一束郁金香就能达到的艺术效果，为什么还要选择各式繁缛的插花呢？
搬入新居后，买了一盆蝴蝶兰放在北阳台的茶桌上。鸭蛋青色的陶瓷花盆衬托着肥厚的叶片，叶子中间冒出几只花秆子，顶着一朵朵紫红色花，像翻飞的蝴蝶，流连于绿波碧漪间，再加上灰蓝色基调的墙壁的衬托，别有情调。茶桌上的蝴蝶兰与茶几上的红掌南北对望，整个客厅通透中多了一些生气。
竹节海棠，是朋友庆祝乔迁新居而送的。这种海棠粗犷，叶子布满了麻点，浅粉色花瓣由夸张的深粉色花萼托着，也不失娇媚，拼尽全力绽放，甚是惹人爱怜。竹节海棠的花期比较长，每每寂寂等待中会突然探出一簇花朵来，给人惊喜，似乎与我心有灵犀。闲暇时会盯着海棠花簇看一会儿，真想问问它因谁而开，又为谁而落啊！
家里摆放着幸福树、长寿木、虎尾兰、昙花、鹅掌枫、玉珠，还有数十盆水养绿萝，虽都不是名贵花草，却也足以让整个居室绿意盈盈了。露台上的那棵爪哇木棉，枝叶疯长，已有一人多高。深夜，慵懒地靠在吧台旁，左侧依着木棉，手里半杯红酒，被叶子的清芬包围，耳畔萦绕着逃跑计划乐队《夜空中最亮的星》的优美旋律。是啊，漫漫红尘中，有诗有酒有花，还有一颗最亮的星星指引，此生还有何求？
作者：临沂大学 房 霞
编辑：扈美辰
审核：王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