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学在外,旁人问我故乡何处,我都会语迟,随即蹦出“济宁”二字。其实,我想说,我的故乡是司马镇。然,这座不起眼、说了别人也不知道的小镇,如何说出口呢?
在我的文章中,故乡这个集时间、空间为一体的名词频繁出现,我常把她比作恋人、母亲。我多么多么爱你,我的故乡,爱你爱得要命,想与你融为一体……静下心想一想,我真的爱她吗?在故乡待久了,抱怨她、嫌弃她:你为什么贫穷落后?你为什么苍老不堪?故乡既没有塞北的大漠孤烟,又没有江南的风轻水软。而离开她却又愁肠百结,像只蝴蝶扑闪着翅膀想依偎进她的怀抱——我终将是这片土地的不孝子。
我曾在《十八岁那天》这篇散文中写道:坐在土堆上把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晚风夹带着泥土的香味徐徐吹来,掠过我的脊梁,穿透我的心脏。我感觉自己的骨骼在舒展、血液在奔涌,脚底像是长了根,深深扎进土地,接通了地脉……
其实,根并没有扎深,地脉也并没有完全接通——我竭尽全力逃离这片土地。我是现实的:逃离这片土地,向往大城市物质条件更好的生活。
窗外下起了小雨,万籁俱寂。不由陷入沉思,想起了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万物生灵,想起了我的老师时维杰。
时老师1984年参加工作。当时司马镇有一所乡镇中学,还有三所联合中学。由于农村中学刚刚开设英语课,英语教师极度紧缺,时老师选择去离镇上最远的古李联中教英语。
学校在古李村的西边,只有几排教室是砖房,其余还都是土房,周围都是农田,校园也没有围墙。离家远的学生和教师在校吃住,由于学校条件差,没有教师宿舍,时老师就和十几个学生住在同一间土房内。
当时学校有六、七、八三个年级,六个班,两位英语教师。时老师教两个毕业班和一个七年级。学生底子很差,很多学生几乎没有英语学习基础。时老师就从最基本的音标、单词教起。白天有空就到教室转转,及时发现和解答学生的问题,晚上和学生睡在一起,睡前也和学生谈学习、谈体会,星期天还加班给学生义务补课。师生关系很融洽,学生成绩提高很快。
教室前面就是庄稼地,时老师没有课时就帮着大爷大妈干农活。到现在古李村的乡亲提及时老师,依然竖起大拇指。
人生最美的风景就在青春时期。当年时老师二十岁出头,风华正茂。开始上班的第一年,他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大地给予他力量,推着他往前走,他干劲十足。老话说得对,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教的这一届毕业生,一个班里考上中专、高中的比头一年多六七个人。春节时,每个学生都给他送来了贺年卡。他难以抑制内心的高兴,泪水在眼里打转,觉得教学这工作真好。
1995年,他去了临沂师专化学系学习。毕业后,他完全可以往更高处走,最起码离开这片贫瘠的土地。可他没有。他又回来了。
1997年,时老师毕业回来时,联中已经撤销了,也就是说一个乡镇只有一所中学了。他在中学教了几年,随着老教师退休,村小学极缺教师,他便主动要求去村小学任教……
时老师用赤子之心在小学和中学之间画出了夺目的画卷:这幅画上没有为名、为利的粗笨线条,也没有轰轰烈烈、虚无浮泛的大写意,三尺春秋填满了这幅画。
雨越下越大,倚窗听雨。山涧的清风染黄了叶,淅沥的秋雨温润了心。抹去眼角的冰凉,朝着家乡的方向眺望。我看见了那片平原大地,看见了平凡而又伟大的芸芸众生——他们在抱怨中坚守,在沉默中热爱,在无声中奉献——守望土地,也终将融入土地。
作者:潍坊理工学院 杨绍宇
编辑:扈美辰
审核:王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