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打开鞋柜时,一双崭新的布鞋就映入我的眼帘。它是那么精致,像一件艺术品;又是那么的熟悉,如往日的朋友。看着这双由娘一针一线、熬夜纳成的布鞋,我的眼睛湿润了,目光透过时空,我仿佛看到了娘佝偻的身影和一双不知疲倦的手。
1987年,我出生在一个贫穷的乡村。从我记忆起,村庄上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男人还是女人,都穿布鞋。无论在严冬还是在酷暑,总是会看到全村人穿布鞋的情景。冬穿黑粗布或黑条纹的厚棉鞋,夏穿圆口或方口的单布鞋。别看只是一双普通的布鞋,它可是要经过好几道繁琐程序呢!
做“袼褙”
那时候家家都有针线笸箩,里边装满了裁剪缝补衣裳剩下的布条或布片,我们叫“铺衬”。那铺衬五颜六色,厚薄不一,颜色不一,新旧不一。铺衬积攒多了,就选个太阳毒的日子,把面板支在庭院里或屋顶上,用铁锅调出热气腾腾的浆糊,把新一些的布料或旧一些的布料错开,将厚一些和薄一些的摊均匀,将碎布一块块、一层层粘起来,在太阳底下暴晒几个小时,就成了硬邦邦的“袼褙”了。
做鞋样
做鞋前,按脚大小,照着棉鞋或单鞋样式,先在纸上剪出鞋的样子,然后将纸鞋样缝在袼褙上,刷刷几下就剪出鞋底、鞋帮,然后就可以做鞋了。娘总是用报纸剪出家里每一个人的鞋样,放入书中,时间久了,那本书鼓鼓囊囊的。
纳鞋底
纳鞋底是既细致又累人的活儿。白天,娘在地里干活;夜晚,娘挑灯纳鞋。娘坐着小板凳,弯腰弓背,一手攥住鞋底,一手用力穿针引线。同一种姿势,同一个动作,不知要重复多少次。那动作,轻松自如,透出一种娴熟、优雅之美。指掌间力气用得大,用得均匀,纳出的鞋底平整结实、耐穿。那针线密密匝匝,疏密得当、松紧适中、大小一致,煞是好看。纳得时间长了,手指会发酸,眼睛会发花。每当这时,我总会站在娘身边问这问那,娘让我睡觉,我不睡,这时,娘总会用手指着我的鼻子说:“小傻瓜!”娘有时不小心扎到手指,鲜血四溅。我很是心疼,暗暗发誓,好好学习,以后不让娘再受这罪。
多少个夜晚,模糊灯光下,娘把纳鞋底的绳扯得更紧,牢牢地、细细地把所有的关爱纳进鞋底。多少次我是听着麻线抽拉的“嗤嗤”声,蜡烛火苗“噗噗”声,渐入梦乡,梦到娘纳鞋底的模样。
配鞋帮
厚厚的鞋底纳好了,还要配上鞋帮,这样才是完整的鞋了。鞋帮有单的,有厚的;有条绒的,有棉布的。
每当娘神秘地把我叫到鞋柜前时,我就知道又有一双新鞋子诞生了。看到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额头上多了些皱纹,头上又多了几根白发,我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这双温暖的布鞋,在时钟的滴答中,在接近凌晨时光里,在窗外的街灯怎么也照不亮黑的如墨的夜时,娘做布鞋的身影,从未停止。我感动地将鞋面贴在脸上,那软软的绒毛像娘的抚摸。
娘做的布鞋一直伴随着我成长。
上了小学,我就懵懂地知道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道理。我只要放学回家,就帮娘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每当期末考试完,得到一张大大的奖状时,娘给我的奖励总是一双漂亮的布鞋。
转眼间,我成为了一名初中生。我照例穿着娘做的布鞋。我本以为同学们会夸娘的手艺有多好,鞋子在我脚上有多漂亮......可是,我一进教室,同学们的眼光就齐刷刷地投向我的鞋,只见他们的脚上都穿着买的鞋子,色彩是那么鲜艳,样式是那么繁多,与他们的相比,我的真是格格不入,我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是时代进步了?还是我太落后了?
为了保持与同学们同步,更是满足我的虚荣心,我不惜重金买下了一双漂亮的运动鞋。新鞋子硬邦邦的,还有些硌脚,一点儿也没有娘做的布鞋柔软、舒适。只要一回家,我就会穿上娘用爱做的布鞋。
2009年,我从师范大学毕业,如愿以偿地当上了一名小学教师。那时人们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此,我再也没有在公共场合穿过娘做的布鞋。娘说,现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想穿什么就买什么,买的鞋子既时尚又合脚,做的鞋子既落伍又丑陋,谁还费劲做鞋呢?是啊!那双布鞋已经不是人人的必需品了,它逐渐成为唤起人们回忆的亲情符号。
结婚了,生活在钢筋筑成的城市中,更加想念娘的布鞋了。每次回家,我总会给娘提起布鞋的事。娘看出了我的心思,便连夜给我做了一双新布鞋!拿到鞋的那一刻,我泪眼婆娑。拿到家后,我就把布鞋珍藏在我的鞋柜中。
那些美好的岁月,甜蜜中也有痛苦,只是回忆时才感到幸福!我是幸运的,一出生,就有温暖的布鞋,自从我穿上布鞋起,一路见证了祖国这32年的沧桑巨变。我的一双儿女更是幸福的,他们出生在新时代,从小就能接触我那个年代想也不敢想的事物,他们有一箩筐的梦想要实现,相信未来的他们能把祖国建设得更繁荣富强!
作者:莘县第二实验小学 王凤
编辑:冀春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