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关注·“以本为本”语境下的教学与科研
编者按:教育部《关于加快建设高水平本科教育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能力的意见》提出,办好我国高校,办出世界一流大学,人才培养是本,本科教育是根。建设高等教育强国必须坚持“以本为本”。教育的本质是培养人,提高人才培养质量,必须要引导教师热爱教学、倾心教学、研究教学,潜心教书育人。提高人才培养质量,必须扭转不科学的教育评价导向,深化高校教师考核评价制度改革,把教学质量和科研水平作为同等重要的依据,加强教学与科研融合,催生教师提高教学质量的内生动力
在2018年9月10日的全国教育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严肃指出,要坚决克服唯分数、唯升学、唯文凭、唯论文、唯帽子的顽瘴痼疾,从根本上解决教育评价指挥棒问题,彻底扭转功利化倾向。2018年10月23日,国家科技部、教育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联合下发了《关于开展清理“唯论文、唯职称、唯学历、唯奖项”专项行动的通知》。随后的11月13日,国家教育部又专门发文,决定在各有关高校开展“唯论文、唯帽子、唯职称、唯学历、唯奖项”清理,涉及职务职称晋升、项目基地评审、重点建设学科确定、人才培养指标分配等方面,以彻底扭转不科学的教育评价导向,逐步推行代表作评价制度,注重标志性成果的质量、贡献和影响。总书记的指示精神、五部委的联合出招和教育部的专项整治,释放出一个直击病灶、发人深省的强烈信号:教育的本质是培养人,教育者重在育人!
教育评价是一个指挥棒,是一种导向,这种导向是否客观科学、是否合情合理,对于教育的健康发展举足轻重。多年来,大学一直在苦恼地反复“纠结”和“阵痛”,那就是如何认识和处理教学与科研的关系,到底是坚守教学一个中心,还是坚持教学和科研“两个中心”?这个令人困惑难解的“症结”,使我想到了近年来风靡中华文化圈的一个网络热词——囧。我想,多年困扰我国高校教师职称晋升的“教学”与“科研”的矛盾、纠结和尴尬,既是教师之“焦”,也是大学之“囧”。
“囧”被称为“21世纪最风行的单个汉字”之一,它与“窘”同音,读起来很容易跟窘境、窘况、窘迫联想在一起。如果把“囧”字视为一张人脸,那么“八”就是两道因悲伤和沮丧而下垂的眉眼,“口”则是张口结舌的嘴巴。由此,“囧”被赋予了郁闷、纠结、尴尬、窘迫、无奈、困惑、为难、辛酸、无语等意蕴。从视觉上看,也很容易把囧与囿、困、囚、圈、围、囤、固、囹、圄这些“作茧自缚”的汉字联系起来。
多年来,虽然在高校职称晋升中也严格规定:对敷衍教学者实施“一票否决”,但真正具体操作起来,最终还是“科研成果定成败”。这几乎成了大学一个永远也走不出的“怪圈”“泥潭”和“囧象”。由于科研是硬指标、教学是软任务,导致科研已经被异化为职称评审中的“紧箍咒”,成了高校空闺自恋、抱残守缺的一道“藩篱”,加之有的高校还推行“非升即走”政策,迫使不少教师特别是青年教师不得不全力以赴去报课题、写论文、争奖项、搞经费,苦不堪言。由此,也导致个别教师对教学投入严重不足。如此,何谈师生互动、教学相长?又何谈“让课堂教学充满生命的活力”?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教师的根本就是教书育人。自古以来,教师就是“教书先生”,是“学而不厌、诲而不倦”的人,是“教之以才、导之以德”的人,是“循循善诱、因材施教”的人。为了培养优秀人才,孔子当年曾把学生列为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科,进行摄心、强能、开慧、导行的分类教学。他虽然也搞点“科研”——编辑《春秋》、整理《诗经》,但基本是“述而不作”,主要精力在教学,其最集中的科研成果,是后儒整理的他与学生们的对话——《论语》。西方大师苏格拉底也没有留下什么“科研成果”,他的学说,他的思想,主要是其学生柏拉图和色诺芬著作中记载的他与学生们的对话交流。两位大师,不都是在教学过程中通过与学生的谈话和对话而提出了自己闪光的教育理论和教育思想吗?
教育的本质是培养人。教育之为教育,就在于对人的文化传承、发展引领和心灵唤醒而形成的连续的价值光谱。大学是教育圣地、文化根脉和精神家园,育人功能是大学的本体功能。因此,在大学,不管怎么说,教书育人都应该是主业和主导,要不怎么能称作“讲师”和“教授”呢!讲师不讲、教授不教,还能算作“教师”吗?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高校的主要职能是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的任务主要由专门的研究机构承担。改革开放后,高校逐步形成了教学和科研的“双中心”,实际上最终成为“单中心”,即以科研为中心,导致出现了教学和科研一个软一个硬、一个不可测一个可量化、一个时间长一个见效快的现象。越是高水平大学越是如此。这种教学与科研的割裂,不仅弱化了对教学质量的关注,而且造成了“教”与“学”的割裂,教学改革成了“教学改割”。课堂教学“单声道”状况严重,“低头一族”成为风尚,师生互动微乎其微。教育部高教司司长吴岩曾概括了课堂教学的五重境界,其中最低一重境界是安静(Silence),即师生“各自为政”、互不相扰,教学效果可想而知。所以,教师应尽快“转时态、转语态、转状态、转心态、转教态”,以适应新时代的新要求。
纵观世界高等教育发展史,现代意义上的大学延绵数百年,其间大学职能不断得以演进与拓展。回眸1088年在意大利创立的全世界第一所大学——博洛尼亚大学,成立时只有法律和医学两个专业,而且是先有学生后有老师,由学生雇用教师并支付薪俸。学生为源,教学为本。虽然后来时代不断变迁、大学职能拓展,从人才培养到科学研究、社会服务,再到文化传承创新、国际交流合作等,但究其根本,大学作为师生学习共同体的本质没有变,人才培养的第一功能和核心使命也没有变。人才培养一直是高等学校的本质职能,其他皆为衍生职能。衍生职能无疑必须服务并服从于本质职能。所以,人才培养始终是大学的本分和初心,是大学的价值和灵魂。雅斯贝尔斯指出,大学有四项任务:一是教授专业知识课程,二是教育与教养,三是生命的精神交往,四是学术研究,但首要的是教学。教师理应回归本原,以教学为本分、为核心、为主体,以课堂为立足点、为首阵地、为主战场,全身心地投入教学工作,确保人才培养的高质量。
王阳明诗曰:“人人自有定盘针,万化根源总在心。”教师要在教学中寻找科研课题,用科研成果更好地为教学服务,以教学促进科研,以科研深化教学,使二者彼此滋养、相得益彰,并以教学为旨归。2016年2月1日《人民日报》上登载的南京大学陈洪渊院士的一段话,犀利深刻:“教学是刀背,科研是刀锋。没有刀背的支持,刀锋就会卷刃……教师职称和学科考评,长期以来普遍侧重科研成果,其中又以论文指标为先,这种偏颇情况如果不及时扭转,后果不堪设想。”
从世界一流大学的评价指标中可以发现,它们都无一例外地把“人才培养质量”和“校友社会贡献”作为核心观测点。国家教育部曾明文规定:教授必须给本科生上课。高校应采取各种有效的鼓励措施,切实把教师的注意力真正吸引和主导到教学上来,打破我国自1987年首次引入SCI以来(其后又有SSCI、CSSCI等)所形成的“以学术GDP论英雄”的“金科玉律”。2018年11月1日,陈宝生部长在教育部高等学校教学指导委员会成立大会上严肃指出:“我再次重申,高校教师不管名气多大、荣誉多高,老师是第一身份,教书是第一工作,上课是第一责任。”他要求全面梳理各门课程的教学内容,淘汰“水课”,打造“金课”,合理增加课程挑战度、高阶性和创新性,推进有坐标的内涵发展和有含量的质量提升。
总之,一所大学,如果因为追求科研量化指标而淡化甚至弱化了教学,那就是“失去了灵魂的卓越”。人才培养是大学最不能放弃的文化遗产,否则,就不再是本真意义上的大学。要创造各种有利条件,为教师特别是青年教师提供一方优越、健康、可持续发展的平台,使他们有机会不断充电、加油、输血、进步。
记得是在2006年《中国青年报》的一篇报道中,一位大学青年教师对其发展境遇首次使用了“青椒”一词。十多年来,青涩、无奈、困惑、压力、焦虑、郁闷等词汇,围绕着“青椒”的形象描画出一幅幅高校青年教师的“群生像”。从教学工作、科研压力、职称晋升到收入、住房、家庭生活、健康状况等,他们无不接受着特定时期的特殊洗礼和特别考验。我们应该高度关心、关注和关爱他们。因为归根到底,今天的“青椒”,便是明天的“老姜”,是学校的栋梁和希望,也是中国教育的未来和梦想。
(作者简介:韩延明,高等教育学博士,山东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作者:韩延明
编辑:王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