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发式教学”是近年来比较受欢迎的一种教育理念。这一理念的根源,最早可追溯到孔子那里。了解清楚这一点,有助于我们打破对孔子以及传统经典学习方面的刻板印象。
什么刻板印象呢?那就是——《论语》都是“之乎者也”“子曰诗云”,学习“四书五经”,必须“死记硬背”。古人说得好,“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嘛!
似乎也不无道理。人在年幼时,对很多文字(尤其是文言文、诗歌)难以透彻理解,先凭借脑力背熟,再慢慢感悟,不失为一种快捷的学习方法。当然,弊端也是明显的。“囫囵吞枣”一旦成为习惯,思维就容易固化。这种刻板印象的副作用之一,是捎带着把孔子“标签化”了,仿佛孔子也喜欢死记硬背。
事实恰恰相反。孔子的确广闻博记,但绝不死啃书本。孔子曾经问学生子贡:“赐也,女(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端木赐啊,你认为我是广泛地学习,然后努力记住它们的吗?)子贡回答:“然,非与?”(是啊,难道不是吗?)孔子回答:“非也。予一以贯之。”(《论语·卫灵公》)意思是:“不对,我有个学习方法,叫‘一以贯之’,用一条线把这些知识、学问串起来。”
“一以贯之”,就是带着线索、带着问题、带着思考去读书,而不是光靠“读”和“记”。换句话说,孔子读书、学习的时候,他的大脑在主动地加工、消化,而不是简单地堆积和储存。
这叫“主动式学习”。启发式教育,就本质而言,也是强化学生的主动性,让其主动学习、主动思考、主动解决问题,而不是被动地读、被动地记、被动地答。
孔子有没有将这种思维应用到教学实践中,启发学生去主动学习、主动思考呢?答案是肯定的。通览《论语》,我们不难发现孔子进行“启发式教育”的大量实践。
在《论语·述而》中,孔子提出“不愤不启,不悱(fěi)不发”,意思是:“不到学生想求明白而不得的时候,不去开导他;不到学生想说却说不出来的时候,不去启发他。”对老师而言,这里有两个关键字眼,一个是“启”,一个是“发”。启,可以理解为“开导学生,打开思路”;发,可以理解为“引导学生加以发挥”。
“启”的例子还是挺多的。《论语·学而》中,子贡问老师:“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一个人贫穷但不谄媚,富裕却不骄纵,怎么样?)孔子的回答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肯定子贡的说法:“可也。”第二部分则属于引导,帮子贡打开思路:“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但还是不如贫而乐道、富而好礼更好啊!)这样的引导,有助于学生提升视野,从更广阔的层面去思考问题。
“发”,就是发挥,努力做到“循循然善诱人”(《论语·子罕》),力争让学生“闻一以知二”甚至“闻一以知十”(《论语·公冶长》)。老师说“一”,学生能推知到“二”甚至“十”。老师说得要少,学生的主动性强、悟性高,才会有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有一次,孔子对曾子说了一句“吾道一以贯之”,就离开了。这就给学生留下了“悬念”:一以贯之的“道”,到底是什么?孔子离开后,学生们问曾子:“老师是什么意思?”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论语·里仁》)即“老师的道,就是‘忠恕’二字”。不管孔子是不是有意进行“启发式教育”,也不管曾子的答案是否准确,效果都达到了:老师抛出问题,引发了学生的思考。故意不留标准答案,也是一种“启发”方式。
用《论语》中的字眼来诠释,“启发”的关键,在于“能近取譬”(《论语·雍也》)——用眼前的事情打比方,推己及人,由此及彼,引导学生把“大道理”和“小细节”结合起来。孔子和子贡在讨论尧舜时,说:“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能从眼下的事情去做,就是实践仁道的方法了。“仁”是宏大的、遥远的,眼下的事情是切实的;做好自己,影响别人,就是“仁”的开始。
启发式教育的反面,是死读书。孔子对此十分反感。他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论语·子路》)意思是:“熟读《诗经》300篇,交给他一个政治任务,却完不成;让他出使国外,又不能随机应变、独立行事。诗书固然读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既能读书,又能从书中“跳出来”,和生活、实践相结合,才算“会读书”。这不仅是对学生的要求,对老师而言,能够率先垂范地做到这一点,才能更好地做到对学生的“启”与“发”。
(作者系高级编辑,长期从事教育和历史研究领域的写作、普及传播工作)
作者:高金国
编辑:白天
审核:周玉森